【聖道小人投稿】恩典的禮物

今年七月中，我們大女孩羅羅因年滿十八歲必須結束安置、離開聖道，還好羅羅順利申請到臺北市青少年自立住宅，因而搬到北市社會局委託的單位，在安穩的居住環境下展開自立生活。

羅羅從小五就來到聖道生活，一轉眼就住了七年，期間有多位聖道老師一棒接一棒地陪伴羅羅成長至今，在她即將搬離聖道的前夕，大家都紛紛給羅羅送上祝福。

而羅羅也親筆寫下了將近三千字的信，表達心中說不出口的感謝，現在也邀請大家一同閱讀這份珍貴的文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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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／院生 羅羅

「那我走囉！再見」踏出聖道大門的那一刻，我的內心百感交集，在聖道生活的這七年多裡，我不斷的想自由、想自立，但當我真正通過自立住宅申請，要搬出去時，我的內心卻有著滿滿的不捨，這裡是我生活了七年的家，更是修正了我的壞習慣，教會我成長的地方，是我心中唯一的避風港。

我是一個生來就沒有家的孩子，但上帝送給了我一個恩典，讓我來到聖道這個家。回憶起在聖道生活七年的點滴，我心中最大的感想就是，沒有人能在像聖道的社工和家老師們一樣這麼包容接納我了，他們和我沒有血緣，可是在我心中，早已是一群勝於血親的親人。

剛進聖道時的我，很有自己的想法，也不信任任何人，是我遇見的第一位家老師——阮錦芬老師，用她的愛心和耐心一點一點地給予我溫暖，讓我的防備心不再那麼高。

可惜的是，那時候的我不懂事，沒有好好珍惜阮老師給的那份溫暖，面對總是那麼溫柔的她，我卻總是惡言相向，不尊重她，就連最後她離職前最後一場告別的歡送會，我也沒參加，很遺憾當年的我錯過了一個這麼有愛心和包容心的老師。

阮老師很好，對誰都很好也很溫柔，她總是愛在我們的耳邊嘮叨很多事，她常常誇我是一個聰明的孩子，只可惜我常常聰明反被聰明誤，她真的很愛碎念我們，可惜那時的我還不曉得這些碎念的含金量有多高，要是時間能重來，「謝謝」兩個字會是我在那時候心中最想對她說的話。

阮老師離職後，有位家老師接任她的位置，也是在這個時期，我開始帶給聖道很多麻煩，由於我和那時的家老師個性不合，再加上那時候的我很不懂事，太有自己的想法，也太過自私，目中無人，在學校過得不開心就不去學校，早上出門後就自己到處亂走、逃課逃學，到後面還跑去偷東西，騙別人的錢。

那時候的社工和組長──伊儂老師和均厚老師都多次找我去辦公室談話，想提醒我這麼做是不正確的，但我沒有把他們說的話放在心裡，依舊我行我素。更可怕的是，我開始在學校鬧事，使得伊儂老師常常被叫去學校處裡我的事情，為我犯下的錯誤善後。因為我的不懂事，導致伊儂老師每次都要空出時間到我的學校開會、被約談，即便她為了我付出這麼多的心力，勞累地忙前忙後，我卻不懂得感謝她。

後來我跑到漫畫店偷書，被老闆抓到，老闆通知伊儂老師和均厚老師，即使他們知道我犯下這麼嚴重的錯誤有多失望，卻從來沒有都放棄過這麼自私不懂事的我，而是大半夜的帶著我把所有小說歸還，陪我到警察局，讓警察在我面前認真地警告我：我做的事有多嚴重。他們可以不用為我做這麼多，因為他們只是社工，大可把我直接交給警察，或是直接放棄我，但他們沒有！

在我犯下這麼多錯，惹出這麼多麻煩後，他們依舊在用盡全力把我拉回正軌，我只是他們的工作之一，他們讓我感受到，在他們眼中，我不只是一份工作。想說和他們說：「對不起，曾經那個目中無人的我，帶給你們這麼多麻煩，我很抱歉當初沒有多珍惜一下你們的付出。」

後來，他們把我轉到另一個小家，交給另一位家老師──素仁老師教導，我的命運也是從此刻開始改變。素仁老師和我過去遇到過的老師有很大的不同，她很正經，也很有個性，跟我的個性完全相反，剛開始和素仁老師接觸時，我只覺得這不過是一場我和另一位家老師的長久戰，只是這一次大戰還沒開始，我就先被打敗了！

那時，素仁老師在我眼中彷彿一道高牆無法衝撞，也無法打破，我一直覺得只要擺脫高牆，牆後就是自由，所以我試著擺爛，試過找社工哭訴，但都沒有用，每一次犯錯都逃不過她的雙眼，她常說：事情只有早知道和晚知道而已。而我不願被約束和控制，即使犯錯被發現，或是不當使用手機而被處遇調整時，我都不會反省，而是在內心怪罪老師們老是針對我，

再衝撞體制地私藏手機回機構，被發現再被沒收手機，我再因此不滿又私藏手機，又被發現，又被沒收，反反覆覆，惡性循環。我當時真的很不能理解：為什麼素仁老師總是這麼喜歡針對我，為什麼這麼喜歡約束我，直到有一次我和院內另一位家老師──書華老師抱怨這件事時，她的回應才點醒了我。

書華老師不是我的小家老師，但她對我的關心沒有少半分，每次我有問題想找她，或有事情想和她分享時，她總會放下手邊的事認真聽我說，並給予適當的回應和意見。我確診時，她很用心的照顧我，我隨口一提身體的不適都會被她放在心上，她就像姊姊一樣嚴格又溫暖，有自己的原則，但也很照顧我，是我很信任的老師，她能逗你開心，也能在妳迷茫時給妳一盞燈，也是她給我的回應，我才看清自己的錯誤和素仁老師的用心。

當時，我向她抱怨素仁老師總是針對我時，她問了我一句話，使我瞬間安靜。她說：「那妳有做對什麼事嗎？素仁老師講話都是有多少證據，說多少話的人，這些事難道妳沒做嗎？」

仔細回想，我才發現錯的人一直是我，從來沒有人能控制我要做什麼，今天我會犯下這些錯誤，做出這些行為，都是我自己做出來的決定，而素仁老師只不過是面對學生違反院內規定時，做出該給予的懲罰而已，她從不給我過多的處遇，盡量人性化地給我彈性的調整空間，我只注意她怎麼處遇我，卻忘了……是她在我因著沒有父母的緣故而在學校犯錯、受到不公平的處罰時，為了我站出來請社工去找學校協談，不讓我在學校受委屈。

素仁老師從來不多說她為我們做了甚麼，因此我們只看到她公事公辦、很嚴格的樣子，沒看見她為了我們多付出的辛勞，面對她為我們多付出的那份真心，我的回應卻是一直渴望自由，但我忘了，她教導過我，想要多自由就要有多自律。我的家老師，她從來不是阻擋我自由的高牆，而是一直在保護我的圍牆；她不是阻止我自由，而是在裝備我，讓我在自由前，能有更完整充足的準備。

她雖然煮飯沒有書華老師和其他家老師那麼厲害；她雖然在我出車禍、照顧我時的樣子很像教科書；她雖然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，但她真的很努力地給我們一種家的感覺，為了怕我們吃膩早餐，所以會用心地注意每天不重複做相同的早餐；看我出車禍而手受傷，會幫我把食物弄碎後裝在盤子裡，有時還會跟我打打鬧鬧。

素仁老師在一般家庭裡，或許不是完美的母親，但也是這樣的她，填補了我童年時期所有缺乏的母愛，她在我心中永遠是一個既正經又溫柔，而且很完美的媽媽。想和素仁老師說：「您所有的教誨，在未來的每一天裡，我都會努力去記住和做到。」

聖道兒童之家承載了我七年多的回憶，有太多人要感謝，有太多回憶可以訴說，許多的淚水，許多的美好，都源自於這裡的。

要和這生活七年的家說：
「對不起，我承認我從來不是一個乖巧的孩子，我總是不成熟地帶給你們很多的麻煩，但即便我犯下了很多的錯誤，你們卻始終包容接納我，是你們讓我感受到了家的溫暖，我的家庭不完美，是你們補足了我童年裡的遺憾，讓我明白，其實我也值得被愛，在這裡學到的一切我都不會忘記，文字裡無法表達的，我都會記在心裡，不會忘記。

七年的回憶，有淚水，有怒吼，有絕望，但更多的是救贖，讓我重生一次，我也願意用不完美的家庭，換來和你們再一次的相遇。這一次的離別，我沒有害怕，因為我明白，這裡永遠是我的家，是我背後最強大的依靠，此時我們口中的再見，一定還能再次相見！等我長大後，一定也會回來向你們證明，你們教導出來的孩子，真的有從你們身上學到很多東西！」

羅羅寫於2024年7月